Wing_WooJun

13  意外

 

第一个比赛日。

进行的是这次总决赛的男子单人滑短节目，经过赛前的抽签，全圆佑是最后一组的倒数第二位出场，费尔舍则在他之后最后一个出场。

全圆佑身着修身款黑色绣金线的比赛服，在冰面上从容的诠释着嬉皮士风格的节目内容。

节目中设置的三次跳跃：后内结环四周跳（4S），勾手四周跳（4Lz）接勾手三周跳（3Lz）以及阿克塞尔三周跳（3A）都顺利的完成，并且完成质量很高，从准备、起跳到落地一气呵成。

不过对于在场边和教练站在一起观战的文俊辉来说，他觉得最欣慰的是，在整个节目的表演过程中，全圆佑的状态完全是他心中愿望的那样，心无杂念的集中而投入，忘记他所有的伤痛，那些来势汹汹的对手，四周所有的观众，甚至是，就站在场边的枕边人他自己。

 

就在这短暂的两分三十秒里，让全世界只剩下“JeonWonWoo”和他脚下，不，是他心里的这片冰面。就可以了。

 

文俊辉知道这件全圆佑这么多年一直努力的事情在此刻做到了。

他看着他完美的完成最后一个动作定格在音乐的最后一秒，眼睛里是一片无我之境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做到了。

 

心里为WonWon欣慰。又被JeonWonWoo震撼。

 

他看着全圆佑在欢呼声以及“娃娃雨”（花样滑冰比赛的褒奖方式，选手表演结束后观众可以向冰场抛下毛绒玩具以表达对选手的喜爱和肯定）中向四周致意后，捡起地上的一只公仔向等在冰场出口的教练和他滑来。

各国直播的镜头都在对准他，文俊辉默默为他穿上外套后，看着教练带着全圆佑去等分区等待结果，刚准备后退到一边，全圆佑把手里的公仔递给了他，递的时候还偷偷轻握了握他的手指。

 

文俊辉定睛。

一只兔公仔。还红着眼睛呢。

 

文俊辉咬着牙，看起来神情淡定的抱在怀里，转身去稍远一些的地方等待结果。

他看着万千镜头对准下的大屏幕里，用纸巾优雅的拭着汗水，对着镜头彬彬有礼说“谢谢”的全圆佑，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

这样紧张的比赛，下场时居然还有心思发现这种捉弄自己的公仔。

全圆佑你可以嘛。

给我等着哦……

 

短节目的结果意料之中又有些意外。

意料之中是全圆佑刷新了自己去年总决赛保持的短节目得分记录，以12分的绝对优势高居首位，费尔舍发挥正常排在次席。意外则是，18岁的西班牙新秀佩佩表现抢眼，居然与费尔舍同分居排行榜第二位。

 

全圆佑躺在理疗床上，看着给自己专心做按摩的文俊辉，悠悠的说：”俊呐，你觉得佩佩怎么样啊。”

文俊辉眼睛都不抬的没吭声。全圆佑啧了一声：“看来是不错，嘶……”文俊辉手下使力按在他的疼痛穴位上。

“再说，就让你明天上不了场。”文俊辉看着他吃痛的脸。

全圆佑握住他的手腕，笑着看向他的眼睛：“我是怕你喜欢更好的啊。”

文俊辉停了手里动作定定的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俯身过去找他的嘴唇。这次是热烈的缠绵的舌吻。

他们亲的又急又乱的。他咬着全圆佑的舌尖，发音不清支吾着：“那就…等我先把你…喜欢够了…再说吧……”

全圆佑情动，抬手抚着他的脖颈往自己这边搂的更紧了些，文俊辉翘着屁股趴在他身上与他唇齿交缠。他抱着全圆佑的脖子，用头发拱着他的脸颊，闻着他的气味，语气里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强势，只剩下浓浓的娇嗔：“可是我的小少年这么好…我怎么喜欢都喜欢不够可怎么才好呢……”

全圆佑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脊背。

“那就一直喜欢我……只喜欢我。”

 

这种喜欢一个人，要不停的得到确认千遍万变也不厌倦的感觉你们有过吗？

文俊辉有。

全圆佑更有。

 

 

最精彩也是分数占比重最多的自由滑，即将结束第一组的比赛。根据短节目成绩，排名前6位的选手将在第二组依次倒序出场，也就是说，佩佩、费尔舍、全圆佑将是全场倒数第三、第二以及最后一位进行比赛。

 

全圆佑在教练和文俊辉的陪同下走出休息室，前往准备区等待第一组结束后的上冰适应练习。

他的比赛状态和身体状态都已调整到最高值，尤其是前晚完美的短节目后，教练几乎没有再对他进行多余的叮嘱和指导，把时间全部交给他自己进行安排和调适。

 

文俊辉站在他面前，为他细致的整理比赛服的每一道皱褶。

全圆佑从比完短节目之后直到此刻，他二十四小时的与之相伴，没有听到他与自己谈论过任何一句关于今天自由滑的想法。可是他太了解全圆佑，他能感知全圆佑的内心里，对于今晚马上要进行的这场比赛，已经没有了什么对手什么比分。全圆佑满心想的，已经是他如何刷新自己的记录和表现了。

文俊辉懂。也信他，信自己。所以什么也不说，为他做好身体的理疗，陪伴他让他心安就是。

 

不过文俊辉心里的那丝莫名的心慌却一直萦绕在心头。就是那种一丝丝，细微的，像蜘蛛网一样的晃在半空中碍着眼。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不知道。

全圆佑的身体状态OK。精神状态OK。比赛状态更是OK。

那这根丝丝黏黏的蜘蛛网到底是来自何方。

 

文俊辉隐约预感是恼人的费尔舍。因为从他前两天那次古怪的笑说要自己期待他的表现，他才开始心里不舒服。他一边暗暗紧盯着他，一边让全圆佑所有能触碰到的事物都经自己的手。短节目顺利结束，他和全圆佑都完美演绎，实力落差也没什么好说的，赛后他还主动过来大方的祝贺了全圆佑。

而且就在刚刚走出休息室，在走廊里碰到同样准备等会儿进行上冰适应的他，看起来都非常正常。

 

文俊辉给全圆佑整理好着装。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

也许是自己太紧张了才会这么敏感。

我们都在这儿。在这全世界镜头的注视下。

他费尔舍能怎么样呢。他又敢怎么样呢？

 

上冰口开启，第二组六位选手一起滑上冰场，各自进行短暂的场地适应练习。

 

文俊辉抱着还带着全圆佑体温的外套站在场边，看着全圆佑和其他选手一样按照自己的线路在冰场上滑行。

他手里拿着全圆佑的纸巾盒，盒子还是全圆佑特意买的毛绒兔，买的时候全圆佑还放在文俊辉的脸旁比了比说，嗯，像我的兔精。

想到这里文俊辉不由的笑了笑。

比完这一场，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个月了。这一个月，他要和全圆佑好好的腻歪腻歪。

嗯。可以不让全圆佑禁欲了。

可以奖励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忽然看到快速滑过自己面前的费尔舍，脸上有一抹非常非常怪异的表情。他带着这个表情，瞥了自己一眼。

他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马上定睛，好像又没有了。

 

错觉？不是错觉。可是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种恐慌感让文俊辉浑身战栗着看着费尔舍的滑行，又看着全圆佑的滑行。

还是正常啊……一切正常啊。可是……可是……

这样强烈不对的预感但是找不到不对的来源的极度不安感，到底怎么办？？

 

直到他看到费尔舍突然变了自己的滑行线路，旁边的选手修斯正在倒滑，因为他的线路改变，只能快速改变自己的滑行线路避免碰撞，而他的背后……

“WonWon！！！”文俊辉尖叫出来。

 

可是来不及了，同样背滑的全圆佑和修斯背对背的重重冲撞到一起，体型纤细的全圆佑在高速的滑行下几乎是飞了出去狠狠摔在冰面上。

 

全场惊呼。花滑选手高度滑行下的无预警正面冲撞，力度是非常可怕的。

修斯捂着左腿痛苦的在地上翻滚。

而更可怕的，是全圆佑趴在冰面上，一动不动。

 

文俊辉几乎疯了。他拍着厚厚的围挡让工作人员过来打开。因为按照规定，如果冰场上发生意外情况，只有比赛承办方的医疗队，以及经过审查的受伤选手队医才有权进场救治。

文俊辉扯着自己胸前挂着的队医证，一边狠狠拍打围挡，一边撕心裂肺的喊工作人员过来放他进去。

他看着另一侧已经跑向场内的医疗队，用英文尖叫着不要碰Jeon！你们不要碰他！你们禁止碰他！！然后围栏入口终于被打开，他奔向躺在地上的全圆佑。

WonWon我来了……你等等我！怎么这么远……怎么这么远呢……

 

他看着全圆佑动了动，然后缓缓转动了身体，用手捂着嘴仰躺在冰面上。刚才趴伏的地方，有一小摊刺目的鲜血。

文俊辉到达他身边挥开了医疗队的人，跪在他身侧的那刻，脸上恢复了冷静，他看着全圆佑轻声问：“WonWon？WonWon，你能看清楚我吗？能听清楚我的声音吗？”全圆佑眯了眯眼，微微点头。文俊辉稍稍松了口气，固定他的头部：”头部刚才撞击到了吗？有没有晕眩恶心的感觉？”全圆佑轻轻朝他张开捂着嘴巴的手，文俊辉看到他下巴和嘴唇的划伤口，以及他满手的血，迅速判断他摔向地面的时候，第一着力点是脸部下方而不是头部，又见他一直紧闭嘴唇不说话，猜测应该是咬了舌头口腔里充满了血。

文俊辉招呼担架进场，然后挡在他身上让镜头捕捉不到他的脸，伸手捂在他嘴巴上：“把血吐在我手上，告诉我你头部颈部和胸部的感觉。”全圆佑听他的话把嘴里的血吐在了他手里，才开口对他说：“没事的俊尼……”文俊辉瞬间鼻酸，往下咽了咽：“头呢？”

“刚才我有下意识保护头，但还是冲击了一下，现在……只有微微晕眩的感觉。颈部没事。胸部也还好，肋骨应该没事……脚踝也有撞到，但也不要紧，没有大事。”全圆佑握住他的手，两个人的手全都冰凉冰凉的。

“吓坏俊尼了吧……”全圆佑仰躺着看着他笑。文俊辉不吭声，握着他的手，等着担架过来。

 

真的吓坏了我。

看着你一动不动的时候，我把最坏的结果都想过了。

 

若真是那样。

我亦无法独自存活。

 

 

经过场馆医疗室里的初步诊断，全圆佑除了下巴嘴唇的明显外伤外，有轻微的脑震荡以及全身各处的软组织挫伤。医疗队综合考量建议他退赛，前往医院进行更详尽的检查治疗。

 

全圆佑并不接受，坐在床上沉默。

文俊辉走过去，蹲下来握着他的双手。全圆佑看着他：“你也希望我退赛吗？俊尼，你希望我怎么做？”

文俊辉把他的手放在脸旁枕着：“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只要你想做。”全圆佑摩挲他的脸，声音温柔又坚定：“我一定要比完它。”

文俊辉抬头望向他的眼睛：“好啊。我在你身边，想去就去吧。”

 

全圆佑去洗手间的时候。文俊辉抽身去找了一个人。

他去找了费尔舍。

他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而入，无视掉一屋子的人直接走到他面前。费尔舍站起来，两个人对视。

“我都看见了。我知道是你。”文俊辉盯着他说。费尔舍耸耸肩：“对，是我。Jun，我得不到的东西，他也别想得到。我赢不了，他也别想赢。”

文俊辉靠前一步，重重的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一字一句：“不管是谁赢，我也不会爱上你。这世界上的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爱上你。绝对绝对不会。”

他松了怀抱，眼神阴沉又狠毒：“你，去死吧。我会看着你，下地狱的。”

文俊辉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每个人心里都住着天使和魔鬼。

你若伤了我的天使毫分，我必放出我的魔鬼万丈。

 

 

第二组的比赛在意外后继续进行。老将修斯在撞击中左腿旧伤复发退赛，只剩下五名选手进行比赛。

佩佩在自由滑中沉着冷静，依旧如短节目一样的超常发挥了自己的水平，所有的技巧动作全部无失误完成，拿到了他个人生涯中最高得分。

在他之后上场的费尔舍却大失水准，原本设定的5个四周跳只成功了一个4S，整首曲子如同游魂般步法混乱，总成绩直接摔到了第四位，还是在全圆佑没有上场的情况下。

 

文俊辉站在入场口，为面前的全圆佑再次整理头发和着装，为他固定下巴的裸色止血胶布，他摸了一下胶布，抬头全圆佑笑的很灿烂：“很帅哦。一点也看不出来。”

全圆佑悄悄撇了撇嘴，低声道：“比完给我奖励。”

文俊辉笑出声：“行。要啥给啥。”全圆佑面色镇定：“那我要冰火两重天。”

然后他在赛场MC的报幕声中，伴着全场观众起立送上的鼓掌欢呼声，优美的滑进冰场。

 

文俊辉望着他身影的视线渐渐模糊。他抬手把眼角滑落的泪珠挑落。

你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能说你肯说，什么都行。

 

全场静默，音乐响起。全圆佑开始表演。

撞击意外后，虽然没有生命大碍，但花样滑冰本来就是一项精准到极限的运动。尤其是技巧动作，要成功完成是一分一毫都差不得。撞击给全身神经带来的刺激或者延迟，都会是阻碍所有技巧动作完成的致命打击。

全圆佑的滑行看起来依旧流畅而稳健，文俊辉追随着他的身影，他要陪伴他经受长达4分50秒的，可能会很惨烈的挑战。

 

第一个跳跃，后外点冰四周（4T）。全圆佑起跳，空中轴线已经明显向一侧偏离，他摔在冰面上，然后迅速爬起来继续接下来的表演。

然后是勾手四周跳（4Lz）和后内结环四周（4S），同样重重摔在冰面上。

全圆佑都是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迅速爬起继续，再继续。

 

文俊辉的心里下起了暴雨。雨点砸在他心尖上，像是被千刀万剐的疼痛，他在心里哭泣着紧紧闭上了双眼不忍再看。

但是站在场边的他，眼睛却目不转睛的盯着全圆佑。他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起跳，一次又一次摔在地上。

摔在地上的，那是他深深爱了那么久的人。

他听着这个人的身体摔在冰面上的可怕声音，看着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就爬起来的模样。

他就是要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记住他此刻惨烈痛楚的每一分每一秒。

日后他要慢慢加倍用疼爱和珍视补偿给他。全部补给他。全部。

 

全圆佑马上就要做下腰鲍步和阿克塞尔四周跳（4A）这个最大难度的动作了。

他沉着滑行，漂亮的下腰鲍步，起身，起跳……

稳稳的，扎实的，钉在地上。

他摔了所有的跳跃，这个他们付之于无数心血的跳跃成功了。

 

压抑的场馆瞬间爆发了最高分贝尖叫和欢呼。老教练直接跳了起来。

文俊辉听到身后的解说席不知道哪个国家的记者说：”看啊，除了这个奇迹般成功了的跳跃，他所有的滑行和旋转都美的像是有了生命。”

 

文俊辉抱着全圆佑外套的手轻颤着。

有了生命。呵呵……

用生命去滑的……怎么能没有生命呢。

 

全圆佑的比赛结束。全场再次为他起立鼓掌欢呼，表达对这位经历意外事故依旧坚持比赛并送上了惊艳表演的伟大选手的敬意。

他张开双臂，像之前一样向四面观众致意。他下巴的止血胶带，已经被血迹浸透。

 

全圆佑最后转向文俊辉和教练的方向，展开双臂，向他们致意。他带着有些无奈的笑容缓缓滑向他们，与他们一一拥抱，文俊辉亲自俯身为他穿好冰刀套又穿上外套。

他和教练去等分区。分数亮出，技术分因为跳跃失误较低，但节目内容分却非常高。最后总成绩落后佩佩3分，位列总决赛第二名。

 

全圆佑离开等分区，拒绝了所有的赛后采访。他和等在旁边的文俊辉并肩向休息室走。

他揽上文俊辉的肩膀，轻声的：“我输了。”

文俊辉揽着他的腰走进休息室，转身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把字签了吧。”

 

全圆佑打开，是文俊辉一直没有提的合约书。

合约期限白纸黑字：十年。